侯蓁本不是個可憐的，可被江在棠陷害後就是個可憐女子了，柳寧本該同情憐惜加之安慰，可柳寧也知道，一味的安慰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一通反話或者狠話才能讓當局者醒轉。

當初姚姐也是如此。

這一回，侯蓁的唇角卻是帶著悲涼的苦笑了。

“河水不能倒流，太陽不會西升東落。所以，他也不會再回來了，對嗎？”

柳寧該如何說呢，說那種男人哪裏值得愛了？可柳寧知道愛情這種東西，沒有尊卑可言，看著侯蓁，她默默地低下頭來不知如何作答。縱使那個男人多麽不堪，對愛他的人而言，那無疑就是珍寶。一如張淩，她可以說他傻小子，卻經不起別人瞧不起他，哪怕因為他贅婿的身份，也容不得別人輕視，可只要他哪怕有一點點的成長和進步，她都是高興的。

“我雖然恨你們，可也感激你們，從你們口中我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叫什麽名字。有時我也覺著自己真是輕賤，這份見不得光的感情也不敢奢求父親大人首肯，只想著，在這樣的時候結束，倒也是最好的。”

聽著這番話，柳寧心一緊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什麽。對於這樣一個古思想的女性來說，什麽都沒了，擁有的也就只有一條路了。

“若是一般人，侯老爺自然希望你好，可是他是個殺人犯，甚至……我不說也罷，人人都會有愛情，重在你如何看待，愛情這東西，並非需要長相廝守，只要心中祝福未嘗不可？”

這愛情論在現代算不得什麽，可在那時候，卻足以顛覆侯蓁的思維。

她美目一驚，顫著手放下就要入口的茶道：“祝福？”

柳寧笑道：“他活得好，自然就是好的，與你而言自然也是好的，何苦一定要捆綁著彼此生厭？再說，你心中若真有他，早點幫他脫離苦海才是對的，你我不是小孩，總有個是非黑白，難道這件事，誰黑誰白你至今都還沒個定論嗎？”

“你知道他的追求，既然如此，你該讓他正大光明地去奪得才是。難道讓他備受良心煎熬便是你愛他的方式？助他脫離苦海，才是你的偉大之處，不是嗎？”

侯蓁楞了，端著茶杯的手風化在原地，柳寧沒有驚醒她，只是輕微起身將她帶來的茶並著茶壺全部扔掉了後才起身站起來道：“侯大公子明日起靈，若是他泉下有知，看著你這樣該有多自責和痛苦你應該知曉。一夜之間，還是侯老爺徹底老了不少，喪子又失女的，唉……”

柳寧轉身上了馬車，只留下這些話還一直飄蕩在侯蓁的腦海裏，直到馬車離得很遠，侯蓁才掀起了淒涼的笑：“可我到底如何面對呢？”

揉了揉已經麻痹的雙腿，侯蓁站起身來，這才看到就在柳寧離開的地方，用樹枝寫下的一行字：為女當自強！

……

寒食節的一場春雨吹走了戀戀不舍的北風，帶來了溫煦的和風暖陽。整個安平縣城終於是感覺到了一絲初春的溫暖，兩岸邊的柳枝不斷冒芽抽新枝，隨風拂過路面以及那被風吹起漣漪的水面，也給這一度靜謐的小縣城增添了幾分萬物覆蘇的喧囂感。

當然，這一切在大多數人眼裏和平日並無多大區別，這原本就是一年四季的模樣，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今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科考，不少寒窗苦讀的游子都背著書簍滿懷熊心奔赴考場，有直接上京趕考的，也有趕往臨州童生考場的，為這一抹安平縣的春意帶來了不少的希冀。

柳寧經過這一次開河府之行，心態卻有大大的不同，看著水色清清、河面畫舫、槳聲徐徐、垂柳輕拂，她覺得似乎離開了一個世紀之久，她緬懷曾經笑看青衣小轎、青石長階時的閑談說笑，可是她知道，她已經將自己逐漸推到了一個不能回頭也不能再享受這等靜謐時光的高度。

是啊，安平縣原本是熱鬧的，對於見識過開河府繁華的三人，安平縣卻變成安靜一隅了。

這幾日內，關於新衣尚已經起了不少風言風語，加之柳寧自寒食節後就未曾露面，甚至被有些人說成了破財跑路，聽說還卷裹了不少顧客的定金，即便新衣尚的沈伯第一時間就站出來聲明絕無此事，可到底人言可畏，一來二去，連帶著柳記名下兩家洗頭鋪的生意都不見得好了。

花晴原本就是假意配合柳寧，上次一計不成對曲華裳而言就成了一枚棄子，秋菊不甘這樣的結局，而如今，正是柳記風口浪尖之時，她想到之前還剩下來的魚尾葵，便計從中來想著給柳記再來一落井下石，屆時柳記的名聲臭了，華姐自然會高興，她也能重新被重用，一旦被重用自然就能報恩。

當初她無意牽涉進去的案件，若不是曲華裳和非白從中布局，或許她已經被當成殺人犯問斬了。俗話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只是她不知道，她所謂的恩情不過是又一場誤會陷害罷了。

新衣尚內，主顧所訂的旗袍還在一一趕制，可無論如何趕制都改變不了缺布的窘境，王阿芳和林嬸核對著庫裏所剩無幾的布料愁眉不展：“這勞什子東西還需要核對？隨便來一人就可看出，還有多少了，直接報給姑娘不就是了，再說，姑娘也不在，這核了又告訴誰去？”

林嬸上了年紀，又因為外頭風言風語脾氣自然不大好，王阿芳連忙寬慰道：“嬸子也別急，姑娘在想辦法呢，很快就會回來了。”

“姑娘是在想辦法沒錯，可到底時間有限，再如何想也改變不了沒布做衣的困境。等到這件成衣趕制出來，那些不長眼的東西一見我們之後送不出去了，會散播些什麽流言都不知。到時那些主顧自然一一上門討要，賠錢事小損名事大。阿芳，別怪嬸子方才脾氣差了些，可到底也是為我們柳記和姑娘擔心。離了這裏，我們這些人如何去找這樣一個地方來，到時不就是白受旁人白眼？我們新衣尚才開這短短時間，從不和人結怨，可你不知江湖上人心險惡，不然怎會有這些流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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